今夜让你我成为都市的传奇——

评述电影《都市传奇(Urbania)》

 

 

 

 

 

 

 

 

 

 

 

 

 

 

 

 

 

 

一次解读

“最近有听过什么好故事吗?”名叫Charlie的年轻人微笑着问。随着仿佛漫不经心的话语,我们跟随Charlie融入纽约的秋夜,去见识这个都市的传奇……

当你看完这部片的介绍,你不会知道这是一部和同志有关的电影;即使你开始看这部影片,不看到将近半个钟头的地方,你也不会发现男主角的同志身份——当然,前提是你还没有被前半个钟头搞糊涂或是闷晕。我当时买这张碟也不知道它和同志有关,完全是因为听别人说这是部很恐怖的恐怖片(笑,后来才知道是摆了个大乌龙)。结果碟买回来放在家里几个月都没看,前两天没碟看才翻出来,几乎错过这部好片。

结果是不能自拔。好久没看过这么好的黑色电影了(无论是同志电影,还是非同志电影)。影片并没有将焦点放在男主角的同志身份上(正如我上面所说的,不到后面观众也不知道这一点),而是展现了一个多线进行、多种选择、仿佛梦游似的故事。

一开始,我们只知道男主角Charlie受了创伤(这个创伤可能是肉体上,但更多的应该是精神上的),他没有痊愈,他失去了某些东西,又在寻找另一些东西。穿插期间的是这个都市的种种传奇:有人买热狗,却发现里面夹着一条死老鼠;有人路上碰到美女,一杯下肚后竟被偷了一个肾;投币电话的找赎口里可能藏着针头;家庭主妇把婴儿漏在车顶;……夜幕的都市中无数传奇,只是不见Charlie自己的故事。

影片可以分成三部分:男主角Charlie的都市夜游(现在时)、他的回忆(过去时)和穿插其中的闪回(时态不明)。如果再分得细一些,现在时中还可以分成Charlie的故事和他人的故事。导演通过剪接将这三个截然不同的部分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这并不是一部平铺直叙的影片,要真正看懂它至少需要看两遍——倒不是说影片本身有多复杂,而是第一次看是为了看懂所讲述的故事,第二次则是为了真正了解片中人物的感受——除非你是个很细心、惯于看电影的人,否则我会建议你看多几次。

下面是我对这部片的二次解读,并不推荐大家看,因为过于私人也过于详细(充其量只是我眼中的《都市传奇》)。写出来只是想和看过这部片的朋友交流感想,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是一部值得细细再三品味的好片!


二次解读

刚看完《都市传奇》我就跟福说,‘这是一部很碎的片子’。当时说的只是它的结构,后来才发现用这个‘碎’字同样可以说明它的内容,不过是心碎的碎。《都市传奇》是一部不讲同志的同志电影,也是一部不讲爱情的爱情故事。很矛盾吗?

影片一开始就是一个闪回,可以听到一个男人的叫喊‘不!’,还可以隐约听到打碎玻璃的声音。然后出现在镜头前的是男主角(那时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开着车,微笑着问“最近有听过什么好故事吗?”,紧接着又是闪回,看到一个流血的男人,镜头又转换到男主角的房间,他躺在床上。镜头回到正在开车的男主角,他继续面带微笑的说他知道一个好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他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期间一直穿插着警笛声和男人的叫声。而男主角站在路口,看一对情侣手拉手走进小巷,眼前再度出现流血的景象。看到这里,我们可以猜想到男主角的创伤应该和闪回中的景象有关,但我们不知道这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还是尚未发生的未来。

打出片头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充满种种传奇的都市。第一、二个故事是死老鼠热狗和偷肾,似乎与男主角完全无关,但有注意的话,可以看到男主角在一角打电话。故事回到现在时,男主角Charlie躺在床上,准确的说是躺在床的左边,眼神则是说不出的空洞。如果这个镜头还不能说明一切的话,那下一个镜头——他打开半满(你可以认为是半满,也可以认为是半空)的衣柜——则暗示了这一点:他的生活中少了某些东西,确切的说是少了一半(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很巧妙的暗示)。

镜头转到在街头打电话的Charlie,他对电话另一头说“我睡不着觉。每天别人回家的时候我就出去。可今天我觉得时间又回到了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在回家的路上,我还以为你会在那里。”观众听不到与他谈话的那一边,但可以猜想他正和分开的某个人通话。当他要拿找回的零钱时,刚才偷肾故事中的女人阻止了他,告诉他那里可能藏有针头。女人说“你的生活可能在刹那间改变(Life can charge for 1 second)”,并邀他上车。没有上车的Charlie在一家酒吧门口看到一对男女,刚想走近却被一个骗子挡住了路,错过了时机。

镜头再次转回Charlie的公寓,他依旧躺在床的左边,而手伸向空荡荡的床铺右边,仿佛那里本应还有一个人。他坐在窗台上,电话铃响,接起电话——我们还是听不到话筒另一头的声音——他说“喂……是你吗?”电话就被挂断了。镜头随着他的眼神转到床的右边。

这部片很有趣的一点在于你不能只注意男主角的对白,导演更多的是利用背景的声响(例如电视里的对白,或是路人甲乙丙的无心之言)来表达,从而做出一种虚实交融的效果。

就拿接下来的那段为例吧。男主角孤伶伶一个人躺在床的右边(注意哦,他这次是躺在了右边——你当然可以单纯的认为他是为了看电视才躺到右边,但也可以很不单纯的记下这一点不同)看电视,楼上的男女却做得火热朝天、地动山摇。这时我们突然听到了电话铃声,却不是他在等待的电话,而是电视里的人在打电话。楼上作爱的声音不断(失望之中,电视中人物的一句对白“别烦我(Leave me alone)!”不正好道出了男主角此刻的心声吗?),男主角也按耐不住,把手伸向下体。自慰中,他的手无意中摸到左边胸口(心脏的位置,又一个暗喻),我们发现那里有一条伤疤(背景是枪声,也许是电视,也许是他的回忆),男主角猛然惊醒,顿时性趣全无(同时楼上的男女也刚好完事),手还是落在床上空无一人的另一边。男主角再次坐在窗台上打电话,他几番欲言又止:“你能把我从中解脱出来吗?我需要……”我们依然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夜幕降临,Charlie出门夜游,在门口碰到有点智障的乞丐Bill。Bill讲述了自己的故事,还告诉他“别忘了把你的钟往回调(又一个暗示)”。当他走到同一个路口时,他看到一个被打流血的男人躺在路中间,期间夹杂着闪回和警笛声。可一转身,路上又恢复了平静,空无一人。

他走进那家酒吧,听酒吧的男招待Matt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他要Matt帮他找之前看到的那个神秘的带文身的男人。离开酒吧后,因为下雨,他来到一个朋友的家。就在开门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先是衣着光鲜的朋友,但这只是回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穿着睡衣,脸色苍白的朋友。影片从这里开始第一次出现回忆,也第一次告诉观众Charlie的同志身份。他回忆起朋友的生日party,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导演用了慢镜头拍Charlie和他的男朋友Chris见面的接吻)。而与明亮美好的回忆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灰暗的现实:正在慢慢死去的朋友,昏暗邋遢的公寓,茶几上爬着的蟑螂(注意那张茶几!)。朋友在浴室帮Charlie吹干衣服,无意中谈起他的男朋友Chris。朋友说Charlie一脸忧郁,还叫他看看自己的样子。透过镜子,Charlie再次看到回忆中他与Chris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快乐时光。而后朋友问他是否还在伤心,Charlie说自己已经找到“能让一切都恢复正常的人”,还说是命运的相遇。朋友则为他感到高兴。

镜头转到在街头打电话的Charlie,他对另一头说“在电话答录机听到你的声音不再让我心如绞痛……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求求你,接电话好吗?”此时我们已经可以猜到电话的另一头应该是Chris。就在打电话的时候,一个男人一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当男主角不耐烦的质问那人时,他发现男人身上的血迹。可就在他转过身打急救电话时,那个男人又不见了,只听到遥远的警笛声。

再次回到那家酒吧,男主角与一个年轻男人(并不是文身男人)俩看不相厌,遂尾随那个男人(在一家相片冲晒店他们还听到一个女人的故事)回家。年轻男人上了楼,他却在楼下进不来,直到男人在阳台告诉他“第三次总会有好运(Thrid time is a charm,这句话也颇有含义)”,他才进得了门。一进男人房间,首先听到的却是电视的对白:“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再也不了解你。自从那次事故之后你就好象完全变了个人”。原来是年轻男人演的肥皂剧,可对白说的却是男主角Charlie!

年轻男人与他接吻,想和他作爱,他看到的却是自己与Chris躺在床上的回忆。他躺在床的右边,Chris在左边,幸福而满足(可能是作完爱后);可Chris却要叫醒他,说他睡错边了。Charlie则回答说“让我们来看看另一边/半是怎么睡的(Let's find out how the other side sleep这里的side表面是指床的一边,实际上说的却是爱人——自己的另一半)”可见之前空着床铺暗示着失去了另一半。之后Chris问男主角“你害怕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错边吗?”男主角却说“我只希望如果我睡在你那一边,我会梦到你(I just hoped that if I sleep in your space, you'll be in my dream)”。看到这里,不难明白为什么之前男主角一直睡在床的左边,而在自慰时却是睡在了右边——只是因为想/梦到了Chris。可见导演的苦心安排。

Charlie与年轻男人作爱不成(两人都要做攻),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住在他楼上的男女。在酒吧中他与这对男女搭讪,三人坐在一起聊天。女人告诉他做人要主动,“如果你不自己决定玩的方式,那你就只有被命运玩的份了(If you don't decide which way to play, life always plays with you)”。而后他们交换自己的故事。当男主角第三次回到那家酒吧时(还记得吗?“第三次总会有好运”),他终于碰到了那个文身男人。几次闪回告诉观众他曾见过文身男人很有型的靠在车上抽烟。

就在观众还在疑惑Charlie是不是对文身男人一见钟情时,文身男人讲述了他放火烧女朋友厨房的故事,还知道文身男人叫Dean。言谈中可以看出Dean是个粗鲁的男人。他和男主角一直聊天,还叫Charlie去看一对男同志。当他们在楼下透过窗户看那对男同志时,Charlie回忆起他和Chris在厨房里。Chirs在煮东西,Charlie告诉他“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能看见你,都能和你说话(Everywhere I go in the city, there you are. I see you. I talk to you.)”Charlie又问道“如果这个城市没有你,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What would the city look like if you weren't there)?”看到这段对话,观众可以更确定Charlie失去的那一半就是Chris。

Dean要到同志聚集的桥底去看看。在那里,通过他的言行,可以发现他对同志不仅是鄙视,更怀有憎恨。他甚至想伤害一个想勾引他的老头。然后他们离开了桥底。镜头转到了正在开车的男主角,我们发现这正是片子一开始的那段。背景的音乐变成很清晰,一个接一个的闪回,可以看到Charlie和Chris坐在窗台上,拉着手走在小巷中,拥抱着睡在床上……可当盖在他们身上的被子掀起后,床上只剩下男主角一人。

接下去的镜头移到了一间白色的房间,刚才看到的那张被子就挂在天花板上。男主角望着天花板说“我记得那张被子……那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之一,只是躺在那里……和你一起”。穿着白色睡衣的Chris告诉他现在是凌晨四点。男主角却说“你把钟往回调了吗?你还有多余的一个小时”。Chris很疑惑的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Charlie继续讲他和Dean的故事。

之后的那一段可以说是剪接得最精彩,影片中分线而行的三部分终于交汇在一起,揭开故事的谜底。男主角开车把喝醉了的Dean拉到荒郊野外,原来五个多月前他和Chris在街上,只是因为他无意地看了Dean一眼,竟然若祸上身。Dean和几个猪朋狗友仗着人多殴打‘教训’他们,事后却一点也不记得被打的人,只是挨打的人永远忘不了。Charlie拔出刀,想到Dean曾用刀割伤了他(就是胸口的伤)和Chris,他用刀割开了Dean的喉咙……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Charlie告诉Chris为了保护他自己可以去杀人,Chris却不相信男主角真的会这么做,因为这是于事无补的。于是镜头又回到了Charlie割开Dean喉咙之前,他没有动手,只是把Dean抛在了野外。再次回到白色的房间,Charlie和Chris坐在一起,钟就放在他们中间。Chris为Charlie能从事件中恢复过来感到高兴。Charlie却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新的故事,新的开始,他们会成为这个都市新的传奇。“我希望这件事能远离我们的生活、远离我……我想要你回来”Charlie哭着对Chris说。但Chris只是忧伤地告诉他发生了事情不可能被抹杀,“而你也不能赢回我”。男主角质问着“为什么不?”,把钟摔在了地上;Chris拥抱着他,却发现他的胸口在流血(或许真正流血的是他的心)。

当男主角捡起散落一地的钟的碎片时,他看到和朋友家里一模一样的茶几。Chris拿来了药箱给他擦药。男主角说自己带着伤回家,Chris却告诉他“这里不是家(This is not home)”;Charlie说“你是我唯一的家(You are the only home I know)”,Chris再次告诉他这里不是他的家。

下一个镜头已经回到了夜晚的街头。柱子上贴着一张通缉令,通缉杀害同志情侣的Dean。柱子下放着花。Charlie摆上一朵玫瑰,撕下了通缉令。因为他再也不需要了。这次,当他走到那个路口时,他清楚地看到了抱着被割断喉咙的Chris的自己。他走到Chris跟前,最后一次亲吻爱人的额头,看着Chris合上眼睛。然后他终于可以继续向前走。当他回过头时,路上空无一人,他再也不会看到往日的幻影。终于,当Charlie回到家在床上睡下时,他不必睡在左边,而是抱着右边的Chris的枕头,睡在了床中间。


这就是《都市传奇》,一个并不复杂的故事。当用这样的手法形式拍出来,远比用正叙法讲一个正义必胜的故事要来得深刻。我想导演并不想不故事的焦点放在同志上,而是那种失去的空虚和痛苦,还有如何从中恢复。所以到底最后Charlie有没有杀Dean并不是重点,正如Chris所说再怎么做失/死去的人都不会回来,重要的是伤口会有愈合的那一天。

 

<<back to 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