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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禅织

第五章:栀子

《阴阳师》架空,晴明×博雅,道尊×博雅,R

  将笔尖轻轻浸入水中,颜料在清水里弥漫开来看上去就像乳白色的烟雾。将洗好的毛笔仔细排好,蜜虫询问地抬起头:“晴明大人……”
  “放在那里吧。”
  是。将笔放在桌上然后退下去,蜜虫悄悄观察着主人的表情。
  细长手指执着友禅笔,在绢布上描绘出栀子白色的花瓣,晴明的侧面看不出丝毫表情。点漆般深黑瞳孔注视着绢面上的花纹,眼角略微眯起来,令那白皙的美貌看起来产生了某种凝重的压迫感。
  察觉少女的视线般,晴明回过头来。
  “蜜虫?”
  发呆被当场抓住,蜜虫掩饰地咳嗽一声,少女无辜地睁大了眼睛,“晴明大人?”
   “没有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我知道了。”
  似乎很满意侍女的回答,晴明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退下去了。对着主人转回头去的背影不明显地叹了口气,蜜虫整理一下唐衣的衣襟,轻轻地站起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常常感到不安。
  坂东源氏叛军迅速占领了周边的几个小郡,但在那之后却一直按兵不动,仿佛是在观望幕府的反应。面对如此明显的挑衅将军终于下达诏书要求各藩郡调兵备战。家臣们纷纷猜测着将军是否会在盂兰盆节之后出兵平叛,然而对各种旁敲侧击的询问,将军始终没有做出明确回答。
  另一方面,主张处分博雅的老中们又向将军呈上了第二份请愿书,尽管这份请愿书遇到的是与前一份同样石沉大海的命运,但同时幕臣间针对博雅所产生的不满情绪也高涨到了连将军也无法简单忽视的程度。
  而作为这场争执的焦点,博雅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仿佛要更加挑拨起家老们的怒气般,青年非但没有深居简出,反而频繁地拜访起晴明来。现在每天博雅都会带着酒出现在晴明的工作室门口。时间长了几乎连工作的时间也没有,对于这一点晴明并没有在口头上抱怨过,但蜜虫却注意到主人会在博雅看向别处时皱起眉头,露出疲倦般的表情来。
  然而与其说不安是来自动荡的时局,不如说少女是出于某些本能而心神不宁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心慌的感觉常常会不可理喻地席卷上来,只是那么短暂的一两个瞬间,便又立刻消失不见。
  蜜虫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思路被走廊上的脚步声打断了,蜜虫警觉地回头。与猫又或奥女们轻巧的脚步声不同,正向这边走过来的人步伐很快,到后来几乎变成了小跑。紧接着另一个脚步声加入了骚动之中,少年的喊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
  “博雅大人!等一下,博雅大人……”
  纸门猛地被拉开了,过大的力量使门扇微微摇晃起来,刺耳的磨擦声令蜜虫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但出现在门口的除了博雅以外并没有其他人。青年站在那里,双肩因为方才的奔跑而起伏不定。从未见过青年做出这样激烈的动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蜜虫迟了半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博雅大人?”
  这时候穿着白色水干的少年追了上来,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青年的手臂,却终于只是站在主人身后露出担忧表情,朱吞咬了咬嘴唇。“博雅大人……”
  没有回头去看朱吞,也没有看着蜜虫,博雅凝视着坐在画架前的晴明。察觉到这一点,蜜虫下意识地转回头去,这才发现主人早已经转过身来,用带着谨慎神色的细长眼睛注视门口的青年。
  几乎立刻那个警觉的神情便消失了,略微扬起眉头,晴明询问地看着博雅。
  “怎么了?”
  仿佛这句话是什么咒语般,一瞬间蜜虫看见博雅紧绷的肩膀放松了。松开握着门框的手指,青年脸上的表情如同初春的坚冰般缓缓融化着柔和下来。
  “啊……”
  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博雅下意识地抚摸上自己右手的手腕。对站在门口仿佛有些手足无措的青年,晴明带着个无奈的表情微笑起来。
  “蜜虫,还不为博雅大人准备坐垫?”
  啊,是。答应着主人的说话,蜜虫回过神来。少女连忙走向隔壁的杂物间,心下却不由得狐疑不止。
  平常博雅大人总是下午才会来访,现在还只是清晨而已,用这样反常的方式出现,是博雅大人有什么事要找晴明大人,还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呢?
   蜜虫带着坐垫和杯子回到工作间时朱吞已经关上了纸门,而博雅则像往常一样,落座在了正在工作的晴明身旁。就像片刻之前的骚动没有发生过般,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时而交换一两句对话。
  “今天很早啊。”
  “嗯。”
  博雅简单的回答之后是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显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一边想着晴明大人居然也不问博雅大人这么早就过来的原因啊这样的念头,蜜虫回头看了眼坐在房间中间的两人。
  博雅坐在晴明的身侧,垂着眼睛注视晴明的动作,笔尖一挑一捺,眼看着青年的瞳孔中就露出欢喜般的色彩。
  “是栀子花吗?”
  “嗯。”
  “布料呢?”
  “加贺绢。”
  向白衣友禅师看了一眼,青年用思考的表情偏过头,无意识地触摸着自己右手的手腕,象牙色脖颈从浓青衣领中露出来。眨眼间蜜虫觉得自己看到在青年后颈没入衣领的地方有一点类似阴影的痕迹,但很快博雅便转回头,重新将视线集中到晴明手中的笔尖上去。
  “上次你提到过的直衣,什么时候会开始制作呢?”
  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唇角勾起来不易察觉地微笑。探身向前去在笔尖沾上白色胡粉,晴明没有回头去看博雅。
  “那个已经开始制作了。”
  “真的?”茶色眸子亮了亮,博雅略微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开始的?”
  笑容在眼角扩大开来,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地,晴明露出了柔和的表情。“半个月之前就开始了,还不太习惯濡描的方式,所以进度很慢。”
  “哦。”
  “大约什么时候会完成呢?”
  “已经接近完成了,还需要做最后修饰,再观察一下是否还存在什么问题。”回头看着博雅,晴明脸上的表情在蜜虫看来几乎带着纵容痕迹,“等完成之后,我会第一个拿给你看的。”
  这个回答让博雅轻轻地眯起眼角,看着转回头去继续工作的晴明露出微笑。那个笑容中有一些埋藏得很深的微妙色彩,蜜虫远远地看着看着,竟不由得出神起来。
  直到杯中的热茶烫到手指才发觉自己看博雅看到呆住,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蜜虫脸红起来。连忙将白瓷茶杯放进托盘之中,少女动作灵巧地提起裙裾走进屋内。
  “博雅大人。”
  这样叫了一声博雅便回过头来,蜜虫略微弯腰想要跪下将茶杯放到桌子上去,但青年用一个手势阻止了她。在对方伸出手来接过自己手中的茶盘时蜜虫微笑起来,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冷淡,但一旦放下了防备,博雅大人其实是个体贴的人。这样想着,少女小心翼翼地将托盘交到青年手中。
  修长手指握住木质茶盘的边缘,青色衣袖顺势滑落下去。一瞬间蜜虫睁大了眼睛。
  “博雅大人,那里……”
  意识到少女看见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双手都拿着茶盘而失去了遮掩的余裕,博雅垂下眼睛,低头将盘子在桌上放下。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不应该出声,蜜虫回头去看晴明,发现听到自己惊呼的主人已经回过头来注视着青年,眼里又一次露出警惕的神色。
  心悸感席卷上来了,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最近的不安是来自主人的情绪波动,蜜虫迷惑地皱起眉头。
  青年的右腕上有青紫色的伤痕,虽然颜色不深,但明显还很新的瘀痕呈现出指印的形状,看上去非常凄惨。看见那个伤痕时一下就想起刚刚回头时在青年的脖颈上看到的正是轻微瘀伤的痕迹,蜜虫捂住了嘴巴。
  博雅大人身上,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痕?
  可是晴明大人的表情并不是意外或担忧,那忽然之间出现的戒备神色,又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察觉了来自友禅师的视线,博雅抿住唇角,笔直地迎上对方的目光。对着那淡茶色的瞳孔反而是晴明垂下了眼睛。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般,博雅清晰地说道:
  “我拒绝他了。”
  一时间没有领会到博雅口中所说的“他”指的是谁,蜜虫询问地看向晴明,但年轻的友禅宗家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般地转开目光,注视着绢面上未完成的栀子花。
  “这几天我一直在拒绝他,我告诉他就算要杀了我,现在我也不害怕。”
  因为晴明的反应而有些困惑,但博雅仍然毫不动摇地直视着对方,“昨夜他很生气,所以……”抓住自己的右腕,青年的嗓音中添上了不易察觉的迫切痕迹,“但我没有跟他……没有跟他做那种事。他问我为什么拒绝他,但是我没有回答,于是他发怒了。”
  听而不闻地闭上眼睛,分明看见主人咬紧了牙关,蜜虫的心跳加快了。但博雅却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青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轻微回响,徒然令少女感到更加紧张。
  “我没有说那是因为……”
  “博雅大人。”
  抬起头来,晴明打断了博雅急切的表白,那声音中的冰冷竟让一旁的蜜虫机伶伶打了个寒颤。睁大眼睛看着眯起漆黑眼睛露出个温和笑容的晴明,博雅本能地退缩了一下。
  用礼貌和疏远,接近恭谨的声音,晴明的红唇中吐出冷淡的句子。
  “请问博雅大人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一瞬间蜜虫知道博雅愣住了,用迷惑的茶色眼睛注视着美貌的友禅师,青年露出了不解般的表情。“因为……”
  细长凤眼迎上青年的视线,却是冷冷的看不出表情。片刻的对视之后蜜虫听见博雅移动了一下,发出自言自语般的叹息。
  “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
  方才话语中那种压抑着的热情消失了,博雅的声音中添上了奇怪的笑意。带着那样的笑容站起身来,青年笔直地站在那里向下看着晴明,“我先回去了。”
  与片刻之前不同,博雅的声音很冷静,然而蜜虫却从那句话中敏感地察觉到某种说不出的色彩。拉开纸门,博雅简单地吩咐一直跪坐在那里的少年,“回去了,朱吞。”
  是,博雅大人。略微低下头去行礼,少年起身跟上离开的博雅,在离开之前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仍然坐在原地的晴明。分明从朱红色的瞳孔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可是蜜虫却无从分析那究竟代表什么。
  青年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逐渐走远,重新拿起笔,晴明慢慢地开始继续描绘那朵栀子花。看着主人不动声色的侧脸有些犹豫起来,蜜虫一时之间并没有移动。
  回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侍女,晴明扬起眉头,“蜜虫?”
  “是,晴明大人?”本能地对主人的呼唤做出回应,蜜虫询问地看着友禅师。示意了一下还放在桌上,现在正在逐渐冷却的茶,晴明用平静的声音作出了指示。
  “拿下去吧。”
  是。不知道为什么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蜜虫掩饰地低头拿起茶盘。
  刚刚晴明大人与博雅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晴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异常,从清晨到下午,白衣的友禅宗家一直坐在画架前面。那一天博雅如蜜虫的直觉般再也没有到画室来过,但在申时将近结束的时刻,却发生了另一件令蜜虫意外的事情。
  御坊主出现在晴明的画室门口,宣布了将军召见贺茂晴明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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